俄罗斯音乐巨匠柴可夫斯基芭蕾舞剧《奥涅金》“辉煌的波罗乃兹舞曲”为主打西方芭蕾音乐的上半场音乐会拉开序幕，嘹亮的铜管与齐整的弦乐迸发出恢弘的力量。紧随其后的《天鹅湖》第一幕圆舞曲在指挥家张艺从容的处理下拥有了稳健的节奏和舒展的乐句，尽管老柴无与伦比的旋律才华赋予了作品足够流畅的美感，但是多年来在交响曲领域的积累使得“芭交”的演奏织体更为丰满，音乐的纵向对位结构十分出众，堪称是对于名曲最令人信服的解读。

在法国作曲家德里布代表作《希尔薇娅》的第三幕双人舞伊始，长笛奏出了灵动清丽的音符，勾画出最为典型的法兰西式浪漫风情，乐团首席王小毛也以纤细甜美的演奏引领音乐在尾声的音节上行段落达到极致醉人的意境——而这只是他在全场俯拾皆是的独奏乐段中众多精彩发挥的一个缩影。而在作曲家明库斯笔下的《堂·吉诃德》中，小提琴与竖琴默契十足的对答后弦乐声部以无比温暖圆融的音质跟进，那一刻笔者愿意将人们对于维也纳爱乐乐团亦或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弦乐声部的赞美毫无保留地献给“芭交”。

当上半场的音乐会来到最后一部作品：美国作曲家科普兰《牧场竞技》选段的时候，指挥家张艺带给了大家一份特别的惊喜——他脱去了礼服外衣、头戴牛仔帽登上舞台，以更符合作品气质的幽默装扮挥响轻松俏皮的音符。在“牛仔假日”乐段中，巴松、长号、小号等管乐器依次模仿牧场动物的“蠢萌”状态，以夸张的音域和延宕制造令人捧腹的效果；到了更加耳熟能详的“土风舞”乐段，乐团的整体音响更加外放和凌厉，在幅度巨大的力量变化中自如轮转，这种随作品风格而切换的能力同样是“芭交”技术水准的体现。

音乐会的下半场，指挥家张艺与乐团用音符为观众构建了一个“中芭历史隧道”，精选了七部代表中央芭蕾舞团在不同历史时期最具代表性的原创剧作配乐，以精湛纯熟的演绎彰显了芭蕾世界的中国气派。

在吴祖强、杜鸣心两位前辈大家的《鱼美人》配乐中，东方音乐的细腻情思和瑰丽想象与管弦乐技法高度融合。“海滨拂晓”中如春风袭人的主题旋律搭配竖琴模拟波光潋滟的清丽演奏，引人遐思无限。“水草舞”中大提琴绵厚的吟唱与“珊瑚舞”中木管精灵般的跃动形成呼应，收束在喜庆热烈的“婚礼场景”之中。作曲家葛光锐、程恺、石夫联手完成的《草原儿女》选段“东方渐晓·草原欢腾”更是以浓郁的蒙古音乐元素刻画了童趣盎然的艺术形象，短笛代替竹笛的吹奏中对于独特装饰音的使用和木琴炫目的敲击，都展示出乐团各声部演奏家的出众能力。

取材自现当代文学经典的两部剧作——《祝福》和《大红灯笼高高挂》以更加内省而深刻的艺术表达探寻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同时与地方戏曲进行了更加深度的融合。在《祝福》的“小姑娘舞”和“男山民舞”中，作曲家刘廷禹娴熟运用江浙地区民间小调创作出或谐谑淳朴、或炽热澎湃的旋律，小镲等乐器的加入更是让作品的中国风格更加突出。《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第一幕双人舞则延续了作曲家陈其钢鲜明的个人风格和更典型的当代音乐语汇，长笛的重奏在弦乐雾状的轻柔底色中增添了孤寂和幽怨的色彩，铜管乐在低音区做出了平稳精确的力度渐强，将束缚压抑的情感基调渲染得淋漓尽致。

在随后的两部新世纪舞剧佳作中，作曲家沈逸文为《鹤魂》第一幕创作的双人舞以质朴隽永的旋律，将丹顶鹤自由翱翔的姿态和守鹤人留恋不舍的深情刻画得恰到好处，当由第一小提琴再现的主题旋律叠加在中提琴与大提琴声部之上时，那种丰沛且严谨的层次感进一步增强了作品催人泪下的感染力；作曲家郭文景则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构建了舞剧《敦煌》中色彩瑰丽的世界，细碎的音乐动机、非常规的管乐音域、打击乐复杂的切分音变换共同拼凑出“美音鸟”奇绝的形象，单簧管吹奏出妖冶嬗变的旋律尤其令人印象深刻。

《红色娘子军》的经典旋律毫无悬念地将音乐会气氛推向高峰。从坚定有力的“序曲”、“女战士操练舞”到灵动悦耳的“快乐的女战士”，在这部诞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国芭蕾里程碑中，“芭交”人自豪地挥洒着自己的才情，以最虔敬的姿态演绎着这些早已融入血脉的熟稔音符。在张艺情酣意畅的调度下，“常青指路”这一全剧情感变化幅度最大的乐段被诠释得格外细腻，“排山倒海、乘胜追击”的华丽齐奏更是将迈向胜利的喜悦情感传递给现场的每一位观众。中央芭蕾舞团用60年的时间铸就的金字招牌、以及他们与观众间弥足珍贵的情感纽带，都在这一刻以最自然、最动人的方式表现出来。

在观众持久而热烈的欢呼声中，指挥家张艺与“芭交”以一曲《我的祖国》作为返场加演，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之际，表达了所有中华儿女共同的心声。当“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的亲切旋律响起，全场观众都情不自禁地加入了合唱之中，这样的感动正是独属于艺术的美好。

“芭交”用一场诚意满满的精湛演出向中央芭蕾舞团60年光辉岁月致敬，而作为被他们感动的观众之一，笔者也愿意向舞台上的所有音乐家致以最高的敬意，并且期待着他们未来能够带给我们更多的精彩与惊喜！

撰   稿 | 高一建

摄   影 | 陈一力

摄   影 | 大一季

编   辑 | 宋一艺